流浪漢、霧霾、聖誕節(薦讀)

11月25日(周日)

 

 

城市裡,每天都在上演著許多故事,比如,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們被貼上了形形色色的標籤。在霧霾肆虐的今天,這些被遺忘的群體的命運,更顯得令人糾結。從某個層面來說,我們對他們的態度,又何嘗不是心靈霧霾的寫照?!

 

這個聖誕節,和你分享一篇微小說。類似的故事,其實就發生在我們身邊……

 

 

 

[1]

郝傑推開門進入教會,同工會已經進行了半個小時,他摘下了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到了好久沒見的同工,是不是和北京的霧霾有關?在這樣的天氣,不論看什麼,都是灰濛濛的。同工們的臉都有些乾澀灰白,大家勉強擠出微笑打著招呼,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塞了,壓抑而凝重。

 

郝傑故意坐在外圍靠窗戶的位置,一方面,如果會議很無聊,他可以悄悄地玩手機不容易被大家發現,另一方面,離窗戶近,可以開小差看看窗外。過去一年裡,他都對開同工會都有點發怵,常常處於遊離的狀態。

 

同工會還在進行中,討論的議題卻風馬牛不相及,剛才討論的議題是聖誕節馬上就到了,教會的奉獻遠遠不夠,沒有繳納明年半年房租的費用,更沒有辦聖誕佈道會的錢,該怎麼辦呢?另一個議題是,一個神秘的流浪漢在教會失蹤了,大家討論該如何應對?

 

郝傑看著窗外的北京,已經是連續三天的重度霧霾了,不僅是霧霾還是陰天,遠處的高樓大廈若隱若現,宛如仙境,人很容易出現不真實的幻覺,明明是在有毒的霧霾中,呼吸都快要窒息了,卻感覺到黃山雲霧中逍遙的飄逸感。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霧霾美學」?

 

「我們教會前一陣接待了一個流浪漢,在這裡住了幾天,但他突然失蹤了,沒打招呼就走了,不知去哪了。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處理?」劉傳道一字一句地開啟了話題。

 

「他什麼時候走的?」

 

「周一晚上有小組,周三晚上有禱告會,平時教會裡沒人,我們推斷他是在周二到周三中間走的。」

 

看來第一個議題已經討論完了,郝傑觀察了一下劉傳道,他看上去卻身心疲憊,這位神學院剛畢業1年的年輕傳道人,剛被派來教會的時候有激情有夢想,曾經充滿喜樂朝氣,如今早已看不到當初的影子了。

 

郝傑心想:也難怪,這個劉傳道太年輕單純了,總那麼謙卑又非常「民主」地傾聽大家意見,這樣下去,他怎麼能管理和震懾住這幫「老油條」呢?

 

當然,郝傑承認自己也是個「老油條」,信主這麼多年了,起初幾年挺火熱的,熱情參與服事,後來就不冷不熱地晃悠著,遇到事能躲就躲,能推就推。

 

關於那個出現在教會的流浪漢,郝傑印象中在上周日聚會時見過一次,看上去衣著整潔,舉止有禮貌,不像是個普通的流浪漢,他感覺這個人口齒表達有些問題,說話顛三倒四說不清楚,眼神恍惚,腦子好像受過什麼刺激,偶爾也會說兩句屬靈的話。

 

這個流浪漢到底怎麼來的?誰帶來的?怎麼能住進教會裡呢?為什麼突然失蹤了呢?

 

郝傑和所有人一樣,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2]

「是的,是我把他帶到我們教會的。」小芳回憶道。「我是學生團契剛出來,沒什麼社會經驗。就是上上周,我在麥當勞喝飲料看《聖經》的時候,他看到我在看《聖經》,就過來和我搭話……」

 

「麥當勞?又是麥當勞?!我的姐妹啊,你難道不知道山東招遠麥當勞邪教打死人的事兒嗎?就是發生在麥當勞!」方大哥急了。

 

「他看到我讀《聖經》,他說他也是信基督的,他來北京看病的,不小心丟了包,包里的錢包、手機都一起丟了,無法和家裡人聯繫到,就在北京流浪了一段時間,我看他不像個壞人,就給他買了點吃的。後來他說他沒有住的地方,我就想要不把他帶到教會來?教會不是有房間空著嗎…….」

 

「哎呦!你怎麼能把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帶到教會呢?你這孩子太單純了!」羅大姐也急了。

 

「關鍵是,我們居然還在教會裡讓他留宿了好幾天?他是哪兒的人啊?」

 

「你看他的身份證了嗎?和他家人聯繫了嗎?」

 

眾人拷問著小芳,如同拷問一個犯下滔天大罪的罪犯。

 

「他說他是山東人,具體是兒哪他說不清楚,我也沒記住。」

 

小芳都快哭了,聲音有點發抖:「讓他住進教會之前,我也留了個心眼,讓他把身份證給我複印一下,可是,可是他說他沒有身份證,身份證和錢包一起丟了,買不了票,坐不了火車,所以就在北京流浪了。」

 

「現在社會多複雜啊,萬一他是個逃犯怎麼辦?我們不就是窩藏罪犯了?」范弟兄是個律師,對法律有關的事情都非常敏感。

 

「萬一他是個精神病怎麼辦?從樓上跳下去自殺了,誰能承擔得起這責任啊?!」

 

「更可怕的是,這個人沒打招呼就走了。去哪兒了?他還回來嗎?」

 

「大家要不要去找他呢?北京這麼大,到哪兒去找呢?」

 

「萬一他回來呢,還要不要繼續接待他,他要是訛上咱們了怎麼辦?」

 

大家細思極恐,而劉傳道沉默不語。

 

「教會應該憐憫周濟,我覺得幫一下他也沒什麼不妥」魯弟兄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咱們教會很多人都經濟很困難呢,李姐妹沒工作,丈夫殘疾,吳弟兄因為買房借了高利貸,黑社會都追債追到教會了,我們不是不幫,我們是需要幫的人太多了。你要幫都得幫。」羅大姐邊說邊看著劉傳道,她期待他能對這件事表個態。

 

「我建議咱們成立一個憐憫基金,專門幫助有困難的弟兄姐妹,定期地給他們發生活的補貼,也幫助有困難的陌生人,比如這個流浪到我們的弟兄。」魯弟兄建議道。

 

「定期地發補貼?!我們一直以來都沒有盈餘的錢,我們現在的問題是連房租都交不起了!連傳道人的工資都發不了!」 熟知教會財務的會計Lily看上去有點出離憤怒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兒。

 

「光憑這個人不辭而別,我就覺得這個人不怎麼樣,最基本的感恩和禮貌都沒有,在這兒混吃混喝混住好幾天了,你要走怎麼不打聲招呼呢?!」李弟兄表達自己的看法。

 

「估計是個騙子,看到沒什麼可騙的,就灰溜溜不辭而別了。」萬弟兄分析道。

 

「為什麼你判斷他是個騙子呢?」

 

萬弟兄說:「你看,他第一次和我說他是來北京找親戚的,因為手機在包里,包丟了,聯繫不上了,都什麼年代了,手機丟了就能徹底失聯了嗎?但是他和小芳說他是來北京看病的,他和劉姐妹說他是來北京告狀的,要告個什麼案子!一會兒探親一會兒上訪,你們說這人靠譜嗎!」

 

「告狀?上訪的人咱們千萬不能沾,太敏感了!」

 

 「小芳,我親愛的姐妹啊,以後多留個心眼兒。這個世界最大的問題不是壞人太多,而是想你們這樣一衝動就大發愛心的人太多!他沒和你借錢吧!?你可千萬別給他借錢。」

 

眾人一言一語在給小芳上一堂「如何保護自己和識別騙子」的人生智慧課。

 

「北京街頭到處都是丟了錢包,借錢買火車票的騙子,這都是騙子很多年的伎倆了。」

 

「你和他家裡人聯繫上了嗎?他不至於家裡電話也忘了吧?」

 

「我覺得真的流浪漢應該是『犀利哥』那種,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你看他一點兒也不像。西裝革履的,帶個眼鏡,斯斯文文的,臉洗的比我還白。」

 

這個失蹤的流浪漢所有人瞬間彷佛都變成了神探福爾摩斯加朝陽群眾,大家一個比一個興奮和激動,和剛才的沉默判若兩人。徹底把剛才壓抑沉悶的同工會,帶到了爭論和交流的高潮中。

 

「我分析啊,只有兩種可能性,要麼是個裝瘋賣傻的騙子,要麼是個真正的瘋子。」

 

「我覺得騙子倒不至於,如果真是騙子,到目前為止,也就騙了點吃喝住了幾天,第一沒借錢,第二沒搞傳銷拉人,根據我的觀察,瘋子的可能性更大。一個40多歲的大男人,能在北京把自己『弄丟』了?!關鍵是你問他什麼,他都說不清楚。」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我看他有手有腳的,是有工作能力的,真沒錢,也可以打工賺點錢啊,怎麼在麥當勞亂和人搭話呢,這不是乞討嗎?寧願乞討也不去工作,這個社會想不勞而獲的人太多了!」

 

「我也和他聊了,感覺不像是撒謊和邏輯上的問題,我覺得腦子有問題,可能是精神類疾病。」Lily姐妹如此判斷道。

 

「該不是討高利貸的黑社會派到這裡的卧底吧?咱們教會的吳弟兄買房借了高利貸,據說黑社會一直在跟蹤他。」

 

「就他那文弱的身板,黑社會敢用他嗎?」

 

大家從各種跡象和線索分析這個人的來路,他來教會的動機和目的。大家也分析著這件事可能導致的後果,可能對教會的危害以及防範的預案。

 

「他說他也是信基督的,你們調查了他的信仰背景了嗎?在哪受洗的?

 

「不會是東方閃電吧,現在異端邪教這麼猖獗,難道沒人考一考他威斯敏斯特小要理問答嗎?」

 

「他好像說他們以前是小群教會的,具體我也記不清楚了。」小芳已經哭了,她感覺自己是一個「引狼入室」的大罪人。

 

「小群教會!我知道啊,那可是異端!」羅大姐激動地說道。

 

「他們用恢複本《聖經》,他們的聖經和我們的聖經不一樣!」萬弟兄似乎很有研究。

 

「大家不要緊張,你們說的那是呼喊派和這個不一樣,小群不是異端,和我們不是一個宗派的不要一棍子都打倒吧。」

 

「我發現這個流浪漢對《聖經》經文好像很熟悉。」

 

「異端對經文都很熟悉,比咱們熟悉,比如耶和華見證人。」

 

「信邪教信到極端的人,都會精神不正常!」

 

「我覺得和我們不一樣的就都是異端,異端就是異端,混淆主的道,歸根結底就是魔鬼的道理。我們必須要提高警惕!」張姐妹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看了看劉傳道,她期待他能從神學的角度來分析一下小群教會的來歷和潛在的錯謬,但劉傳道什麼也沒說,出奇的鎮定和沉默。

 

眾人越分析越覺得蹊蹺,如果是邪教異端潛伏在這裡,給教會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怎麼辦?眾人越分析越后怕。

 

[3]

郝傑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倒是覺得大家有點太上綱上線,小題大做了,至於嗎?他又開始「魂游天外」了,他注意到窗外開始飄雪花了,一片、兩片、飄進他瀰漫著霧的視野。雖然在霧霾天,但雪花的出現讓他精神為之一震。真是驚喜,因為下雪意味著空氣將變好。

 

可是天氣預報好像沒說要下雪啊。

 

郝傑好想把手伸出窗外,接住一片雪花,讓雪花在他手上融化,每個人都有一隻有溫度的手,在這個冰冷的城市,誰願意伸出一隻溫暖的手?

 

給一個陌生人,哪怕是一個流浪漢?一個精神有點不正常的流浪漢?

 

這麼寒冷的天,那個不辭而別的流浪漢此時在哪兒呢?

 

他還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他還能找到回教會的路嗎?

 

這個城市2000多萬的人,有多少人需要幫助呢?教會又該怎麼幫助呢?

 

空氣中沒有風,雪花緩緩地降落,地面開始微微泛白,雪花如同一個慵懶的化妝師,慢悠悠地給這個醜陋的城市打著粉底,一層層地,蓋住了街道,蓋住了樹叢,漸漸取代了濃得想團痰的霧霾灰,一白遮百丑,這個城市漸漸地顯得不那麼骯髒了。

 

郝傑此時此刻特別想逃離同工會,他想到雪地里走走,撒點兒野。

  

 

[4]

「算了,感謝主,也沒出什麼事兒,小芳長個教訓就可以了。」魯弟兄說。

 

「小芳,不是我說你,你擅自讓他住在教會,你經得同工團同意了嗎?!」

 

小芳低下頭,沒說話。

 

「大家別那麼激動,到目前為止,教會沒丟什麼貴重東西,當然,咱們也沒什麼貴重東西。」

 

「小芳,誰允許你讓這個流浪漢住進來的?!」眾人犀利的質問恨不得把小芳「撕碎」了。

 

小芳沉默了。

 

「是我同意的!」劉傳道面無表情,眼睛一直盯著地面,沒有和大家對視。

 

大家愣了一下。

 

「我這個人說話很直啊,劉傳道,你別往心裡去。」

 

范弟兄說:「劉弟兄,小芳一個剛信主的小女孩不懂事兒,您可受過了系統的神學教育,神學上的事我們不懂,但是保護教會和保護『小羊們』的基本安全意識應該有吧?」

 

「我這麼說是針對這件事,咱們對事不對人,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劉傳道說:「起初我也覺得有點不妥,我們不認識他也完全不知道他的背景,後來我想只讓他住幾天,反正我們有兩個可以住人的房間也是空的。」

 

他看著這群憤怒的同工,平靜地說:「我在想如果這個月我們房租交不上,下個月就不能在這裡了,能幫助一個需要的人,在這裡哪怕住幾天也是件好事啊。」

 

「作為一個傳道人,您怎麼信心這麼小呢!」一個姐妹失望得差點哭出來。

 

萬弟兄激動得站起來了,但他還是克制了一下情緒,又坐下去說:「我請問您,我們的財富和恩典是不是上帝賜予我們的,教會租的空間是不是上帝給我們的,上帝是不是讓我們做忠心的管家?」

 

「是的」劉傳道回應道。

 

「那麼好了,如果我們沒有辨別地就把騙子帶到教會,請他們住進來,如果給教會帶來損失,您覺得你是做了上帝的好管家了嗎?您盡職了嗎?」

 

「……..我不是好管家,我沒有盡職。」

 

「另外,這麼大一件事,您也沒和同工團商量一下,就自己決定了。出了問題誰承擔呢?」羅大姐問道。

 

「出了任何問題,我一個人承擔。」劉傳道堅定和冷靜地說。

 

「這不是騙錢的事兒,關鍵他如果是異端邪教把『小羊們』拉走怎麼辦?!」羅大姐掃了一眼已經哭得泣不成聲的小芳。

 

「這不是你承擔不承擔的問題,這是你越過同工會擅自做決定的問題!」

 

「您這個事兒性質很嚴重,比小芳收留流浪漢的性質更嚴重!」做律師的范弟兄的發言似乎總能觸及到事務的本質。

 

對小芳的「審判」很快轉移到了對傳道人的「審判」了。

 

[5]

郝傑焦躁地看看手錶,已經快1個小時過去了,每次開同工會,他都在某些瞬間,有拍桌子罵人的衝動,但理智告訴他那樣是不行的,只好忍著裝做個「屬靈的好人」。

 

憐憫和周濟的原則是什麼?調查100%清楚后,分辨清楚后再去做?

 

原本郝傑是同情這位傳道人,但看到同工們對傳道人文革式的攻擊,他決定要跳出來……

 

郝傑:「大家都別說話了,讓我說兩句吧,好嗎?」

 

劉傳道說:「不,郝傑,你坐下,你什麼也別說!我來說。」

 

劉傳道看上去很淡定,他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指責,他慢條斯理地說:

 

「我們已經為奉獻禱告了很久,但奉獻依然沒有多少,按理說是不應該的,我們的十一奉獻出了問題; 我們的十一奉獻出了問題,說明我們的生命和靈性出了問題;靈性有問題,說明我的牧養有問題;這說明我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呆下去了,我最近在深刻反思我的牧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也確實不適合做教會管理的工作,我也沒有所謂的『領導力』,我最近一直在想提出辭職……」

 

郝傑心想,劉傳道還總算能為自己辯解一下,但也不至於離開吧。

 

「劉傳道,我們剛才都是對事兒不對人,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是啊,劉弟兄,您別太敏感了。大家都是罪人,要互相擔待。」

 

「劉弟兄,我覺得您的信心太小了。」

 

「再好好禱告一段時間再說,劉傳道,你這是人的血氣衝動,不是神做事的方法。別這麼草率!」

 

眾人中有人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有人試圖提醒這位牧者「迷途知返」。

 

劉傳道說:「是的,我的確有一陣子很軟弱,也很沒有信心。我比較年輕,社會經驗也不如大家豐富。關於那個流浪漢,到底是騙子還是瘋子,邪教還是異端。大家分享的,各種擔心和分析都很好,比我想得更全面,很周到也很成熟。我沒有考慮到潛在的風險和損失,我沒有經過和大家商量,就讓他住進了教會。這件事我向大家道歉。」

 

面對劉傳道的道歉,眾人平息無語了。但郝傑覺得劉傳道不應該道歉啊。郝杰特別想知道,教會事務的最終決定權到底在誰?民主制還是家長制?這個度怎麼把握?國外的教會是怎麼治理的?別的宗派的教會到底是怎麼治理的?

 

劉傳道繼續說:「聖誕節就要到了,我們都要慶祝耶穌的誕生。剛才大家爭論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假如耶穌也是一個流浪漢,假如耶穌也流浪在我們這個城市,假如我們都不認識他,我們是否會接待他呢,我們敢接待他嗎?是否會把他定成異端呢?我想請大家思考一下。」

 

同工們沉默不語。

 

「我們沒有足夠的奉獻交房租,我們教會無法周濟貧窮的弟兄姐妹,我們也不敢接待一個流浪漢,這三件事看似沒有關聯。其實有共同的關聯。」

 

劉傳道欲言又止,看著這些同工的眼睛,有時候他知道很多話不能說得太直接,但這次,也許這句話會讓大家生氣,也許不接受。他還是沒把這句話咽下去。

 

「這個共同的關聯就是,我們一直活在靈性的貧窮中,這比物質的貧窮更可怕……」

 

「劉傳道,這裡有個信封」有人打斷了劉傳道。

 

「應該是那個流浪漢留下的。」有人在流浪漢居住過的房間里發現一封信。遞給劉傳道,劉傳道沒有打開,把它遞給范弟兄。

 

「你是律師,你看看!」

 

[6]

范弟兄小心翼翼地從信封中掏出一張紙,慢慢把它打開上上下下端詳著,如同法醫檢查物證般仔細。

 

郝傑心想,但願這不是自殺前的遺書。

 

「快念念!」大家急切地想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字體太繚亂,我念你們聽。」范弟兄邊艱難地辨認著那些潦草的字邊慢慢念。 

 

 

『』『』『』『』『』『』『』『』『』『』『』『』『』『』『』『』』『』

 

劉傳道和弟兄姐妹,

 

平安!

 

請原諒我說不清楚,我還是寫下來吧。我說不清楚,是因為我有病。

 

10幾年前,我曾經去過教會,信過耶穌,我是個做生意的人,後來我生病了,有很嚴重的精神方面的疾病,有精神分裂症,也有間歇性失憶症。很多人不是把我當成騙子就是瘋子,我不是騙子也不是瘋子,我只是個病人。

 

很長時間我怨上帝,為什麼讓我得這個病,也不醫治我的病,我就罵上帝。我也覺得我得這種病顛三倒四,瘋瘋癲癲的,有時候信上帝,有時候罵上帝,根本弄不清真理,上帝應該不喜歡我這樣的吧。好多年我不聚會也不信上帝了。

 

我這次來北京是來看病的,但後來我忘了,去找一個親戚,但是沒找到,我也忘了後來我怎麼到了麥當勞。我在北京流浪這半個月,有人可憐我就給我點兒吃的,很多人躲開我,你們是這個城市唯一收留我的人,我真的很感動。

 

我星期日聽到劉傳道講道,他說上帝的恩典,就是白白地赦免我們的罪。是給所有的人的,只要相信,只要有信心。別的我都忘了,就這個我記住了。

 

這次在北京的經歷,讓我重新認識了恩典,謝謝你們。上帝讓你們和我說話,讓我再次回到他身邊。不管我病到什麼程度,我都要活在恩典中。

 

我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和家人聯繫上了,你們不用擔心我,也不用去找我。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估計我已經到家了。

 

謝謝你們。

 

鑰匙放在了門口的地毯下了。

 

祝聖誕節快樂!

 

以馬內利!

 

一隻回家的羊

 

『』『』『』『』『』『』『』『』『』『』『』『』『』『』『』『』』『』

 

 

當范弟兄念到這裡的時候,大家都沉默了。

 

「看!下大雪了!」不知誰喊了一句。

 

眾人幾乎沒注意到這場不期而遇的大雪,「快來看」!

 

大家走向窗檯,望著窗外,起風了,雪花歡快地飛舞著旋轉著。

 

「哇,好大的雪啊!」眾人驚呆了。

 

雪花大片大片的如同白色的珠片翻卷,稠密得如同排山倒海飛過來的蝗蟲,猛烈地如同憤怒跳動的子彈,北京似乎很多年沒有下這麼大的雪了,北京這些年的冬天都是暖冬,雪都沒有這麼濃烈。

 

磅礴的大雪慷慨地覆蓋了小路、街道、操場、大樓和小樓,傾城的大雪毫區分地地覆蓋了車站、公園、廣場、垃圾場、山川河流……

 

那個霧霾中灰色的骯髒的城市徹底消失了,整個城市白茫茫一片,變得潔白純凈。

 

 

 

親愛的讀者朋友:類似的故事,其實每天都在發生。這個微小說,還有另一個結局的版本:那個流浪漢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寄來任何信件,劉傳道最終向眾人道歉,表達自己在處理這件事上的草率,末了,他拋出一個令大家深思的問題:如果耶穌就是那位流浪漢,我們是否會接待他?

 

 

作者簡介:西風

 

主業是品牌顧問和市場營銷顧問,為很多中外企業、NGO和工商職場團契提供顧問,一直關注和支持職場事工和工商團契事工。副業是「愛筵」公眾號發起人,很偶然被帶領開始參與主內文字和媒體事工;筆名取為「西風」,是因為常居北京,深感霧霾太重,希望能為抗霧霾做點貢獻。目前正在預備讀神學,希望獲得更全面的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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