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傻笨醜」的男人，和他卑微的愛情（老實人難做）

   

                  

                       

                       

「傻笨醜」是個人名，當然，是綽號，而且，這個綽號聽上去就是取笑人的。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即使是我們這樣的小孩子，走在大街上看到他，也可以大聲地叫嚷「傻笨醜」的。

有些人註定是會給人們帶來笑料的，或者說，有些人百無聊賴之下，總會拿那些身體殘疾的、弱小的、憨厚老實的人，來為生活增加一些佐料，提提味道。不幸的這些人，就彷彿被繫上了一種繩索，一輩子也躲不開。

時間總會沖淡記憶，莽莽撞撞長大的青春裡，怎麼會有「傻笨醜」的位置？那個經常穿一身髒兮兮的衣裳的高大身軀，在村巷裡走，不知道是去幹什麼。他畏畏縮縮地居住在路旁的一個小院子裡，那兒有兩間破舊的小平房。他也應該有責任地的，但是經常見到他是在撿破爛，無論什麼東西，都要撿到那個小院子裡。總是一副鬍子拉碴的樣子，一臉泥垢，大闊臉，亂蓬蓬的頭髮，冬天會頂一個骯髒的棉帽子，天冷了，會把手袖起來。也就是這樣的印象吧！我甚至從來都不知道他有多大，有的人一輩子幾乎都是個老人。不過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更老，更老。

像他這樣，無兒無女，應該算是鰥寡老人，或者就是老光棍，總之不知道怎麼稱呼合適。

後來我外出上學了，再也沒有見到他。後面的，都是偶爾聽來的。

 

有一天，「傻笨醜」撿回了一個女人。是個衣著同樣髒兮兮的老婦，後來從未看到有人尋找老婦，像極了一件「遭到遺棄的破爛」。那兩間破房子裡，成了兩個人。事實上，那個女人挺高興，她不用再到處流浪了。更重要的是，「傻笨醜」很「愛」她。

愛，這個字，也許不太合適。他們懂得什麼是愛情呢？在人們眼裡，愛是多麼神聖的啊，好像籠罩著一層光環。這樣兩個卑微的、被人瞧不起、甚至耍笑的老人，他們之間的那種……那種感情怎麼是愛情呢？

但，又怎麼會不是愛呢？「傻笨醜」一如變了一個人，那個滿臉皺紋、衣衫襤褸的女人，那個四處流浪、矮小佝僂的女人，他卻視為寶貝。

村莊已經在大變，街道整潔，鋪了柏油，兩旁的新屋拔地而起，高門大院一排接一排。而那兩間破屋子還是那麼寒酸，縮頭縮腦在路邊。

「傻笨醜」好像為了宣示什麼，經常用排子車拉著女人，從大街裡走過，腰板變得直直的，眼睛也變得亮亮的。

 

他疼這個女人，他有了熱飯吃，破房子裡有了煙火味。他疼這個女人，有人跟他說話了——不是取笑。他疼這個女人，她眼裡沒有嘲弄和不屑，有高興和滿足。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那個字眼：呵護。一個暖暖的詞，不僅可以在俊男美女、郎才女貌的人們中運用，「傻笨醜」就是在呵護著這個女人，同時也讓餘生充滿了溫暖。

有一天，「傻笨醜」死了。

緊鄰大街的院子，隨著他的離去，成了一些人的心病——地皮越來越值錢，臨街都開了商鋪，那個院子雖小，但是緊鄰大街。

有人要趕那個女人走。「傻笨醜」本就是個光棍，那個老婦本就四處流浪，沒有任何的名分。但是，如果「傻笨醜」知道了，該有多麼痛心：他忍受了一輩子的取笑和冷漠，而對這個使自己人生最後幾年變得溫暖的女人，這個讓他挺直了腰桿的女人，這個他曾經那麼「呵護」的女人，該怎麼走以後的路？

 

我迫不及待地追問事情的最後結局，還好，總有善良的人讓我們相信這個世界並不都是冷漠和自私。據說，在人們的關心下，經村委會調解介入，由「傻笨醜」的一個家族晚輩負責這個女人的生活，為她養老送終，等她百年之後，這個院子歸那個晚輩。

「傻笨醜」一輩子被人瞧不起，最終，他卑微的愛情，贏得了人們的尊重。

關注戴帽子的小人兒，尋覓直抵內心的溫暖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