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吉沉船後續:救人反被泰方關押近一個月?

7.5普吉事件發生后,救人的同事彭大遷被關押至今近一個月了,作為管理者,我深感內疚。公司同事都非常關心事情近況。讓人意外的是,公司里平時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在同事們自發建的「大遷陪聊群」中,細緻的梳理還原了事情的脈絡,我在這裡分享給大家,讓更多關心大遷的人,都能夠了解事情的最新進展。原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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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大竹縣。快60歲的老彭坐車73公里前往達州,然後轉火車3小時抵達重慶。再從重慶轉飛機,3小時,抵達泰國普吉島。

普吉島機場,老彭跟他的老伴、兒媳婦匯合,隨後在3名泰國律師和4位懶貓同事的陪同下,一行人帶著鮮花和柚子皮前往普吉移民局。

7.5普吉船難事故中救人後反被關押的90后奶爸彭大遷,原本是老彭的小兒子,可大女兒兩年前因病去世,彭大遷成了家裡的獨子。

7月27日下午,是泰國律師說彭大遷能得以保釋的日子。老彭第一次出國,為了接兒子團聚。

可翻山越嶺、舟車勞頓的老彭沒有想到,都見著兒子了,卻眼睜睜的看著他又被移民局警察帶走。理由是,保釋文件普吉移民局早已經簽字同意,文件已經提交到宋卡府移民局,但正逢泰國守夏節,宋卡府移民局領導放假了,無法簽字,因此彭大遷無法保釋。

當泰國人民在守夏節的浴佛、誦經儀式里展現這個佛教國家的微笑時,中國人老彭一行人眼看著彭大遷又被關回牢里,實在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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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於1992年的彭大遷是山裡孩子。他不像富二代一樣有靠山,所以只能讓自己成為這個家的靠山。他自學掌握了英文、法語和泰文,出色的語言能力使得他成為了湖南懶貓國際旅行社在泰國合資公司Lazy cat travel Co.,Ltd的員工,常駐普吉島,主要負責協調當地各個地接社的合作關係,以及對泰國籍船員、導遊的日常服務培訓。

在普吉島,彭大遷收穫了愛情,和高姍姍結為夫妻。回大竹縣辦喜酒的時候,全村的鄉里鄉親都來了。會幾國外語,在國外做一份體面高薪的工作,在許多一輩子沒出過國的鄉親眼裡,彭大遷就是全村的希望。

本來彭大遷還有個親姐姐,留守在家照顧父母,可兩年前,家姐因病去世,彭大遷成了家裡的頂樑柱。

每年大年三十是旅遊業旺季,彭大遷忙得不可開交,即便如此,他也要擠出兩天的時間,輾轉飛機、火車、汽車,回縣城裡陪父母吃上一頓年夜飯。「以前姐姐在,過年來不及回去就算了。現在姐姐不在了,我必須回去。」

2018年對於彭家來說,本是個好年,彭大遷升級當了爸爸,老彭抱上了孫女,給孫女起了個小名叫「鐵蛋」。一家人都希望奶娃娃樂觀堅強健康長大。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鐵蛋小小個人兒,居然就要面對一個尷尬的問題——思考怎麼撈爸爸?

半個月前,中國的300萬網友轉發那篇《90后奶爸救了整整一船人,卻被泰國警方逮捕?》,四川達州大竹縣的老鄉們也聽到了消息。樸素的鄉親們跟老彭說,咳,你們二老別瞎擔心,人家泰國是法治社會,搞清楚狀況了就會把大遷放出來的。

四川達州市大竹縣的鄉親們想不通,好好的一個救人英雄,那麼孝順又勤奮好學的娃兒,咋就冤在外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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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吉島。3位泰國律師組成的法務團隊正在為了彭大遷的案子奔波於曼谷、普吉兩地。4位懶貓高層也在為此事奔忙。而我們幾個弟兄,守在長沙公司總部,想做點什麼,卻又不知所措。好像唯一能幫上忙的,就是建了個「大遷陪聊群」,每天深夜大遷失眠的時候,陪他插科打諢說說話。

我們都深知在異鄉打拚的孤獨,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命運會如此荒誕,讓彭大遷體驗一把救人蒙冤,獄中一月。我們總想著,假設換做是自己,恐怕早就情緒崩潰了吧。

畢竟,我們無法想象,白天沒有手機,與外界失聯,無床無榻,只有一床破被,睡在瓷磚地板上,翻身就是三個水泥茅坑,成天在高溫下就著尿味吃飯,那是一種怎樣的孤獨?

他總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總是擔心自己會拖累別人,總是怕自己照顧不好家裡老小。甚至是在獄中關押數十日後,竟然提出主動降薪的要求,只因為他覺得自己拖累了公司……他從小到大都一直習慣性逞強,拼了命想靠自己證明山裡的孩子也配得上更好的生活。他把病逝姐姐的那一份責任,也扛在了自己身上。他給父母買了高額養老保險,生怕自己遭遇意外后沒人能撐住這個家。他一周去三次健身房,練出八塊腹肌,就因為怕自己身體不好,累倒了,一家老小無人依傍。

他特別喜歡秀肌肉、唱英文歌,裝得像一個拉風的美國牛仔。生怕被別人發現,他肩膀上的擔子可能有點重。他總是忘記自己也才26歲而已。

只有等到深夜,看守睡著了之後,他才能拿到手機跟我們說說話。他故作樂觀堅強的說,「我沒事,我挺好的,我在牢里還健身。」可我們知道,這哥們平常早睡早起,從不朋克養生。可在獄中這20天,他卻經常徹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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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夜夜陪聊中,逐步有點久病成醫的味道。聊得多的,都變成了泰國司法處理流程,效率,機構這類問題。梳理這數日來的一些中國人在泰國的依法維權之路,不免有些懷疑人生。

7月5日

湖南懶貓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在普吉島當地設立的合資公司Lazy cat travel Co.,Ltd中國籍員工彭大遷,組織泰籍船員參與艾莎公主號緊急營救,成功救回20餘條人命。

7月8日

彭大遷正在瓦奇拉醫院幫遇險中國遊客登記遺失護照信息時,被普吉島查龍警察局帶走。

查龍警察局以「該中國人的工作簽證範圍不允許指揮船隻出海,屬於違規」和「作為遊客出海旅遊行程的主要監督人,在氣象局發布海洋暴雨風浪遊客危險預警下出海,並對國家旅遊形象和經濟造成了影響」為由,對彭大遷進行為期48小時的詢問調查。

7月9日

查龍警察局以該罪名向法院對彭大遷申請立案調查,在此調查期間普吉移民局取消了彭大遷的工作簽證。

查龍警察局當日遞交給地方法院的材料中顯示,7月10日11點45分警察局調查詢問滿48小時,因案件暫時未調查清楚,申請暫緩起訴,延長調查期6天,即從7月9日延長到7月14日。材料中顯示:「不將當事人移交法院,不對當事人進行任何關押」。

實際情況卻是,因工作簽證被取消,彭大遷被從查龍警察局轉移至普吉移民局關押,而移民局的口徑是,在警察局未出調查結果之前,不予保釋。

7月10日

我們為彭大遷請了泰國律師,普吉移民局口頭告知有7天時間準備資料上訴,實際文件卻只給了2日之期,律師緊急準備材料,趕在移民局文件要求的期限內,提交了上訴申請以及1900泰銖的申訴費用。普吉移民局告知,需14天材料審核期。

7月14日

律師通過法院信息了解到,普吉警察局的調查最後期限是8月7日,屆時,警察局必須向檢察院提交調查結果。

泰國法律流程是警察局決定對當事人採取強制措施時會將相關的立案罪名向法院提交申請,遞交材料時將決定調查期間是否關押、如果需要關押是否可以取保候審的意見一併提交。在調查法定期限內警察局必須調查完畢,將材料遞交檢察院,由檢察院決定是否向法院提起訴訟。

7月18日

中國駐宋卡總領館普吉領事辦公室領事前往彭大遷被關押的普吉移民局向他本人了解情況,並告知普吉移民局局長,加強對彭大遷被關押期間的安全關注。

7月19日

我們從曼谷聘請的律師納隆抵達普吉,下機后直達移民局,跟另外一位律師一起跟彭大遷溝通案件情況,當天晚上,一共3名律師一起開會討論彭大遷案件情況和保釋方法直至半夜。

7月20日

上午,律師去普吉當地警察局和法院了解彭大遷案件在泰國司法層面的反饋和進展,並通過律師身份在法院調取了彭大遷一案的警方卷宗,發現卷宗描述內有諸多疑點。

卷宗顯示,普吉警察局7月9日向法院提交卷宗和起訴罪名,8月7日是警察局最後調查期限,必須移交給檢察院決定是否以此正式向法院起訴,從而進入法院庭審。在此期間,警察局卷宗顯示對彭大遷「不予關押」,因此法院文書顯示彭大遷為「假釋」。而實際上,彭大遷因被移民局取消工作簽證,關押在移民局,且移民局稱「獲得批准前不予釋放和保釋」。

下午,律師向移民局遞交了彭大遷保釋申請書,該申請書被普吉移民局接收,並上交到曼谷移民總局審核。下午晚些時候,律師團隊一起討論了彭大遷案情。

7月21日

中午,彭大遷妻子高姍姍帶著孩子,前往普吉移民局探望。據高姍姍事後描述,當時移民局工作人員拿出一疊泰文資料放在桌上,說要簽字,但並未解釋簽署的資料是什麼內容。高姍姍帶著孩子,不知資料具體內容,律師當時也不在場,所以沒有簽字。見高姍姍沒有簽字,該移民局工作人員直接將資料拿走。

7月22日

下午,納隆律師協另一位律師跟團隊一起開會討論案情,並準備遞交到檢察院關於彭大遷一案警方調查疑點的相關材料和證據。

7月23日

周一,納隆律師早上去向檢察院遞交相關材料,另一名律師和翻譯人員一起前往普吉移民局申請彭大遷保釋,翻譯人員發現7月21日移民局工作人員要高姍姍簽字的文件是「個人意願放棄彭大遷保釋」。后經過律師跟移民局溝通,移民局仍不同意保釋彭大遷,理由是「曼谷移民總局還未最終獲批」。

7月27日

曼谷移民總局、普吉移民局已經簽字獲准彭大遷保釋。保釋文件3天前就已經提交到普吉所屬的宋卡府移民局。彭大遷家人及同事和泰國律師一起前往普吉移民局準備迎接大遷出獄。沒想到宋卡府移民局領導因泰國佛節放假,不上班,未能簽字。

這意味著大遷還要蒙冤關押至少4天。距離他救人後被捕,將近關押1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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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對泰國「依法協助調查」的基本信任,我們認為彭大遷被關押是暫時的,或許因為事發突然,語言障礙,信息不對等,導致有所誤解,所以普吉警察局帶他回去錄口供及問話,只要理清了事實真相,就會讓他回家和妻兒團聚。

起初,我們以為彭大遷協助調查也就48小時,可我們沒想到的是,牽扯警察局、檢察院、法院、移民局等多個機構,這一拖,隨隨便便就是獄中一月。

彭大遷在獄中過著幾乎與外界失聯的日子,每天只有深夜等看守入睡后,才能拿起手機,問問老婆,看看孩子。

他怕妻兒擔憂,在獄中還不忘跟孩子微信唱個搖籃曲。

我們聽他故作輕鬆的說,噩夢驚醒,夢裡被人獄中暗殺。

我們戲謔他,警匪大片看多了。我們安撫他,世間自有公道。

我們一遍遍的勸他,又好像是對自己說,這世界雖然不夠好,但還是沒有想象的那麼糟吧。

截至7月30日,90后奶爸彭大遷,救人後已被關押整整22天。如關押到8月7日,則關押時間將近一個月。

我們總跟他說,等你80歲回頭看,這段人生經歷依然非同尋常。

我們總跟他說,彆氣餒啊,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了。

我們總跟他說,四川漢子要雄起,等女兒長大了,當爹的還要跟她吹牛呵。

可我們該怎麼跟他的女兒說呢?爸爸是好人,救了人,沒做錯事,卻在獄中受苦月余。那你還要不要做個好人?

世事多舛,人人都有陷入困境的可能。總該相信點什麼,好拿來教給孩子們,才不至於把世界歸還給冷漠。

我們還是應該相信「為眾人抱薪者,不得使其受困於風雪」吧。

但願他家奶娃娃鐵蛋,可以接過爸爸給的星星之火,讓救人的勇敢和善意得以燎原。真正的英雄主義,是在了解這世界的種種真相之後,依然熱愛它,並心存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