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是姥爺用三袋小米換回來的：可是他們卻過了一輩子
一
小時候我對於姥姥，姥爺的印象並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姥爺好酒，喝多了就喜歡耍酒瘋，每次都是擾的家裡雞犬不寧。
甚至有幾次還差點點著了別人家的房子，而最可憐的是姥姥，每次都是她出來給姥爺收拾殘局，還得伺候著姥爺進房去休息。
姥爺清醒的時候也覺得對不起姥姥，可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是：「你姥姥是我用三袋小米明媒正娶進門的，她就應該照顧我！」
一般情況下姥姥都不會反駁姥爺，但是也有例外的時候，那就是姥爺做的特別過分，甚至差點點燃了別人家房子的時候，姥姥就會抱怨：「你這個死老頭子當你不就是用三袋小米把我換回來的嘛，我現在還給你，你別再折騰我了好不好！」:
姥爺聽了這話呵呵大笑，將姥姥抱的更緊了。
二
六十八歲的時候，姥爺因為醉酒摔倒在了門口的小河溝里，等鄰居發現的時候，姥爺已經奄奄一息了。
去到醫院，醫生也勸姥姥要不放棄吧，再搶救也沒有什麼價值。
可是姥姥卻不願意，抱著姥爺痛哭，道：「你這死老頭子，我可是你用三袋小米明媒正娶進門的啊，我還沒有還清你的小米錢呢，你怎麼就捨得丟下我一個人走呢？」
姥姥大哭，我的母親也是，醫生見了也動容，就建議道：「要不，再觀察幾天，萬一生命頑強，還有一絲機會！」
在醫院姥爺昏迷了足足四十天，姥姥一個人也在床邊守了四十天，有時候母親也勸姥姥：「去休息一次，別最後姥爺沒好，你也倒下了！」
可是姥姥卻執拗的很，一步也不肯離開姥爺的床邊，她說：「這死老頭萬一哪天醒了，發現我沒有守在床邊一定會怪我的，我就在這兒守著，哪裡也不去！」
三
也許姥爺是聽見了姥姥的呼喊，也許老天爺被姥姥的執拗所感動了，第四十一天的時候，姥爺終於清醒了過來。
醒來第一眼看見姥姥就坐在他的床邊握著他的手的時候，眼裡滿是熱淚。
在以後姥爺能說話的時候，姥爺告訴姥姥其實在他昏迷的那些日子裡，他什麼都能聽見，什麼都能看見。
他知道姥姥一直在床邊守著，他知道姥姥一直在旁邊絮叨著，可是他卻怎麼也掙脫不出來。
最後不知道是怎麼了，當他聽到姥姥一個人在床邊默默痛哭的時候，他一下子有了力量，他說：「我就見不得這老婆子流眼淚，她一流淚，我這心就像被刀割似的難受！」
所以姥爺告訴我們，其實是姥姥的眼淚給了他蘇醒過來的力量，他愛她，不捨得看到她流一滴淚。
姥爺出院以後，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恢復期，這期間都是姥姥一個人在照顧他。
有時候姥爺也惦記喝點酒，可是姥姥有禁令，不允許姥爺以後再沾酒，家裡的酒罈子，家裡別人送的瓶裝酒全部被姥姥扔到了垃圾堆里。
姥爺也有辦法，趁姥姥不注意的時候就拿錢矇騙我們幾個才七八歲的外孫子，給的條件特別豐厚，五十塊錢，除了買酒錢，剩下的都給我們買糖吃。
我們差一點就被姥爺的糖衣炮彈給打倒，還是表姐機靈，拿了五十塊錢去向姥姥告了狀，姥姥又獎勵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五十塊錢。
那一天，對於我們幾兄妹就像過節，那一天，對於姥爺就像被判了刑。
四
日子長了，姥爺的身體也漸漸復原，偷著喝幾口酒，姥姥也不會再說什麼。
只是姥姥下了一條禁令，喝幾口可以，但要是和之前一樣還喝得酩酊大醉，真的沒人再管你！
姥爺也知道姥姥這是心疼了，經過上一次的事情后，他心底也有了一個界限，特別是這幾年，他明顯感覺到姥姥的身體不如從前以後他更是很少在外面喝酒。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換成姥爺來照顧姥姥了。
母親告訴我姥姥得了老年痴呆症的時候，我還一臉不可思議，她說：「姥姥已經丟了三四次了，每一次都是姥爺找了好幾天才尋回來的！」
我問母親，這病有得治嗎？
母親搖搖頭，說沒有。
而當我再次回到姥姥家，親眼看著姥姥連我的名字也記不清時，我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姥爺讓我們看著姥姥， 他手忙腳亂的去廚房給我們兄妹幾個做飯。
可是姥爺這一輩子都被姥姥伺候的人，哪裡會做飯啊，做出來的東西不是少鹽就是少醋，最後還是表姐親自動手給我們做了一頓簡單的晚飯。
在吃飯的時候，姥姥讓我們吃，自己卻用手抓著飯往嘴巴里在喂，姥爺輕輕打了一下姥姥的手，說道：「你怎麼能直接用手吃飯呢？多臟啊，我教你用勺子吃！」
姥爺細心，姥姥卻依然不停的在搗亂，一頓飯吃完，滿桌子都是殘羹冷炙。
閑聊的時候，我問姥爺：「現在還喝酒嗎？」
姥爺搖搖頭，笑道：「還喝什麼啊，早戒了」，還沒有說完，姥姥拿了一個杯子過來遞到姥爺的嘴邊說道：「喝，喝，這可是好酒啊」。
姥爺點頭，喝下了姥姥杯子里的白水。
五
得知姥姥失蹤的消失時，我正在學校上課，顧不上其他，我們幾姐弟連忙請了假，回去跟著大人一起去尋找姥姥。
可是找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一個月，二個月，半年以後我們都開始放棄了，可是姥爺依然一個人在滿世界尋找姥姥的身影。
舅舅勸姥爺：「要不算了吧，人要是清醒早就回來了，現在都大半年了，人可能早就不在了！」
為這句話，七十五歲的姥爺和舅舅打了一架，而且叫來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宣布和舅舅斷絕了父子關係，以後也不會再有聯繫。
母親想勸，但是終究還是隨姥爺去了，用父親的話來說，給他一個念想吧，要是他不再找，他也覺得活得沒有意思。
此後三年，姥爺散盡了家財，跑遍了周邊的所有鄉鎮，踏遍了周遭所有的城市，都沒能尋到姥姥的身影。
而他的身體也一天天不行了，只能回到了老家養老。
一個人住在破爛的老屋裡，舅舅擔心，要接他回去，可是生性倔強的姥爺還是那句話，我們已經斷絕了父子關係，我不需要你來養。
這樣又過了幾年，姥爺連床都下不了，舅舅自知請不動姥爺，只能央求我的父親母親將姥爺接回家侍候，錢糧都是舅舅在身後供著。
又過了一年，冬天大雪，姥爺將我的母親召到床前，說：「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你媽一個人在雪地里迷了路，一個人正在哭，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你媽回來了？」
父親看到姥爺這情況，心裡已經猜到了姥爺大限將至，連忙給舅舅打了一通電話，讓他趕緊過來。
可是姥爺終歸沒有等來他的兒子，也沒有等來他的妻子，在母親的哭泣聲中，他一臉安詳的離開了這人世間。
那一年大雪，舅舅一個人跪在雪地里哭了好久，就像是一個雪人。
後記：從此以後不管是我們家，還是舅舅家都形成了一個慣例，只要冬天下雪，我們就會放一床被子和三袋小米在門口，給那些找不到家的流浪漢。我們想，也許有一天，我們的姥姥也會這樣被人對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