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華、宗教、黨爭：2019印尼大選為何依然血腥？

當地時間2019年5月22日印尼大選結果公布后，首都雅加達爆發大規模示威活動。截至當地時間22日早9點，已有6人死亡，200人受傷。

自2004年實現總統直選到2014年佐科上台，印度尼西亞政治日益穩定,經濟社會發展進步明顯，民主基礎進一步鞏固。印度尼西亞在2018年和2019年會相繼進行地方首長選舉和總統大選,隨著大選日期的臨近，印度尼西亞國內政治氣候也日益升溫。

印尼現任總統佐科和副總統候選人馬魯夫組合以55.5%的得票率在大選中勝出，而另一位總統候選人普拉博沃和副總統候選人桑迪組合以44.5%的得票率敗北。為此，三次參加總統大選而又每次鎩羽而歸的普拉博沃不甘失敗，指責大選出現舞弊現象而拒絕接受大選結果，他還呼籲支持者向政府表達自己的想法。

自21日凌晨印尼大選委員會公布大選結果后，大批從印尼各地湧入首都雅加達的人群和雅加達當地的居民開始在雅加達印尼大選委員會和大選監督委員會辦公樓門前以及市中心各條大街上示威遊行，有的指責大選舞弊，有的表達支持普拉博沃。22日凌晨，警察試圖驅散示威遊行的人群時，雙方發生衝突，示威人群向警察投擲了鞭炮、石塊、塑料瓶等等，甚至焚燒了特種警察的宿舍和路邊的汽車。警察還以催淚瓦斯和橡皮子彈。騷亂導致了至少6人死亡，200多人受傷。22日晚上，大批的示威群眾在雅加達的市中心各大主要幹道繼續示威遊行，焚燒汽車輪胎等，印尼軍警嚴陣以待。截止到發稿為止，示威遊行還在繼續。

22日下午，印尼總統佐科在總統府召開新聞發布會上強調說：「政府不會對任何破壞國家安全，破壞民主，破壞國家統一的騷亂者坐視不管。軍警將依法辦事，懲治騷亂者。」佐科還強調，目前局勢可控。他同時呼籲每一位政治精英要為國家統一和民族和諧著想。

在選舉前，印度尼西亞各政黨佐科領銜的鬥爭民主黨和普拉博沃領導的大印尼運動黨呼聲最高。受國內傳統和政黨博弈的影響,印度尼西亞大選走勢面臨諸多不確定因素。

印度尼西亞是東南亞地區人口最多、面積和經濟體量最大的國家，也是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支點國家。近年來，中國與印尼的各領域合作取得了積極進展，同時也面臨一系列挑戰。2018~2019年，印尼將相繼迎來重要的政治選舉：2018年6月，印尼171個地方（省、市、縣）將會舉行地方首長選舉；2019年，印尼將舉行國會議員和總統選舉。這些選舉的結果將不可避免地影響到印尼的對華政策走向。

為確保選舉年印尼國內的局勢穩定和民族團結，佐科廣泛動員國家警察、伊斯蘭教長老等維護社會治安，呼籲各政黨減少敵對、和平競選。但按照以往的選舉形勢來看，未來宗教、種族、社會階層等因素仍然對印尼2019年總統大選影響重大。

一、宗教因素

雖然印尼不是一個政教合一的國家，但伊斯蘭教在印尼政治生活中的影響仍然很大，印尼歷史上多次出現政黨利用宗教因素來排除異己的事件。1965年「九三零事件」發生后，曾引起印尼社會極大動亂。

1999年，哈比比接任印尼總統。為贏得1999年總統大選，哈比比贊助大筆經費幫助建立印尼最大的極端暴力宗教組織———「伊斯蘭捍衛者陣線」，伊斯蘭捍衛者陣線由此成為一些政黨實現其政治目的的抓手。該組織曾在2014年3月因抗議基督徒鍾萬學就任雅加達省省長而在雅加達市議會大廈發起抗議活動；2016年11月，該組織又以鍾萬學褻瀆《古蘭經》為由發起數次示威遊行。

儘管印尼三大穆斯林組織均表示不支持示威遊行活動，但大印尼運動黨籍印尼國會副議長法德里等人曾積極參加並站在抗議活動的「指揮車」上。

最終，大印尼運動黨支持的阿尼斯擊敗鍾萬學就任雅加達省省長。現任印尼總統佐科在任期內以一個世俗的溫和派總統著稱。

事實上，鍾萬學是佐科的有力政治助手，而大印尼運動黨的領導者普拉博沃是佐科競選總統的有力競爭者，大印尼運動黨借「伊斯蘭捍衛者陣線」「扳倒」鍾萬學，也藉此獲得雅加達的政治資源，為普拉博沃參與總統大選「拿下一城」。由此可見，在2019年總統大選時，宗教因素也將產生較大影響。

二、種族因素

早在2016年10月雅加達省省長選舉開始前，印尼政壇就掀起了「土著主義」浪潮。印尼伊斯蘭「建設統一黨」主席穆·羅米在全國工作會議上建議，印尼正副總統的候選人都必須是印尼土著。利用種族議題攻擊競選對手在印尼屢見不鮮，佐科在參加2014年選舉時就有競爭對手攻擊他有華人血統。

在美國學者布熱津斯基看來，印尼之所以不能成為活躍的地緣戰略棋手，種族衝突頻發是重要因素之一，華人這個少數族群在印尼國內金融事務中發揮的重要作用使得這種衝突變得更為重要。現今的印尼社會仍然存在著種族衝突，印尼華人深受其影響。

事實上，印尼的「排華」勢力和「排華」活動從未根除。有學者認為，在佐科當選印尼總統之後，這些活動變得更加頻繁。2016年的「反阿學」事件持續發酵，除了印尼國內政治鬥爭因素、宗教因素的影響，鍾萬學的華人身份也是其遭受反對的重要原因之一。

2017年10月16日，雅加達新任省長阿尼斯在就任演講中提到，「現在是原住民要當家做主人的時候，不能再被殖民主義打敗了」。阿尼斯的演講在印尼國內引發爭議，印尼政治風向標執行主任布哈努丁認為，阿尼斯是在向特定選民傳達事關2019年總統大選的「信息」。有輿論認為，阿尼斯是在利用種族和宗教議題搞「身份政治」，目的可能是為自己提高選舉支持率。

對此，鬥爭民主黨總主席梅加瓦蒂表示，種族和宗教主義政治將導致民主選舉失去公正性，為競選者帶來敵意，普選委員會和普選監督機構應採取措施堅決制止。

三、政黨間的博弈

競選期間，政黨之間的博弈在印尼民主政治進程中較為常見。現任印尼總統佐科所在的鬥爭民主黨是印尼第一大黨，因此時常會成為其他政黨尤其是大印尼運動黨的攻擊對象。臨近大選，印尼國內任何小的風吹草動都容易被競爭對手炒作成為政治化議題。

2017年9月16日，大印尼運動黨總主席普拉博沃指責佐科政府向緬甸羅興亞人的捐獻是塑造自身形象之舉，並稱佐科政府領導下的印尼「一直處於舉債狀態，無法保護資產導致資產流失」。鬥爭民主黨幹部查爾斯（CharlesHonoris）對普拉博沃的言論予以回擊，稱「普拉博沃的言論是荒誕而沒有根據的，希望（普拉博沃）不要以幼稚的方法貶低佐科—卡拉政府的業績」。

2018年1月8日，佐科表示，印尼需要將誹謗競爭對手的現象從民主進程中消除，畢竟競選是理念的競爭而不是一味地誹謗攻擊競爭對手。近日，印尼出台第20號總統令，實際上是政府規範外勞條例、簡化申辦手續、吸引更多外資企業到印尼投資設廠的舉措，以防止地方官員濫用職權，在外勞申辦手續上「抽油水」。但是，部分印尼政客卻對此大加炒作，攻擊佐科政府「包庇中國勞工」，並在五一國際勞動節期間舉行示威活動，使雇傭外勞問題成為競選議題之一。

四、民族主義因素

近年來，印尼民族主義情緒高漲，印尼成為世界強國是印尼民眾的強烈訴求。相較於佐科的平民背景，普拉博沃的政治強人形象深入人心，其強勢的個人風格可能會受到印尼民眾的歡迎。有分析稱，「特朗普式」的人物有望在2019年總統競選中勝出，而普拉博沃正是這樣的人選。

早在2014年與佐科競選總統時，普拉博沃就曾打出「印尼是一個大國，實現強國夢想需要強人領袖」的口號，藉此迅速地縮小了與佐科選票的差距，有民調顯示甚至超過了佐科。

鑒於此，打著「民族」「強國」等旗號的總統候選人可能會更迎合印尼民眾的「胃口」。這種訴求如果與印尼國內激進勢力相結合，會對大選產生重要影響。

五、宗教極端勢力的影響

大選是考驗印尼民主的試金石，也能檢驗印尼國內的治安狀況和反恐形勢。能否保持2018年地方選舉期間印尼政治、經濟和社會穩定是影響佐科連任的因素之一。

近年來，宗教極端勢力在印尼較為活躍，對社會穩定和居民安全造成威脅。印尼絕大多數民眾信奉伊斯蘭教，國內伊斯蘭極端勢力在選舉時煽動民眾、破壞選舉秩序時有發生。

2017年8月13日，印尼穆斯林學者AzyumardiAzra提醒政府警惕宗教極端勢力和激進組織，不排除他們會在選舉中製造騷亂的可能性。儘管印尼政府在2017年7月頒布了有關社會組織管理的2017年第2號新法令並取締了印尼國內的極端組織「伊斯蘭解放陣線」（HTI），但宗教極端勢力和激進組織的影響仍然顯著存在。針對這個問題，印尼穆哈默迪亞大學賽弗爾（SyaifulBakhri）教授呼籲各方參與維護2018年地方選舉和平舉行，以免讓激進主義乘虛而入。

賽弗爾指出，「除了政府，特別是國家反恐機構要提高警惕，社會各界也應提高認識，不要為激進主義行動提供空間」。

六、軍方的支持傾向

軍方對印尼國內政治局勢有較大的影響力，軍方的支持傾向也是影響大選局勢的重要因素之一。

1997年，軍隊在印尼大選中支持專業集團黨，軍人的家屬和親戚都將票投給專業集團黨，雖然後來因社會反響強烈，軍方一再強調在大選中將保持中立態度，但其實際上軍方對專業集團黨的支持已是「公開的秘密」。

在蘇哈托執政的32年裡，印尼政府實際上是一個軍人政權，軍隊負責印尼的國防和政治。1998年，印尼開啟民主化進程，軍隊不再參政議政，正規軍人也沒有投票權，但即使是在民主選舉時期，軍方因素仍然不可忽視。

臨近大選，印尼政府不斷強調軍隊應保持中立的立場。印尼總統佐科表示，「根據以往經驗，解決政治競爭中的各種問題，關鍵是國民軍和國警保持中立」；印尼陸軍參謀長Mulyono上將也提醒陸軍各級軍官，「進入政治年，陸軍必須保持自省，避免可能被拖入實際政治漩渦」。印尼國防部部長利亞米扎對雅加達軍區各級單位指揮官做出指示，提醒印尼國民軍士兵在面對地方選舉時應保持中立。他指出，「面對2018年地方選舉和2019年總統大選，每一位軍人應始終謹慎，以專業態度堅守軍人誓詞。每一個人都應該認識到，如果軍人和警察參與實際政治，無異於給人民樹立不良的榜樣」。他同時提醒印尼國民軍士兵們應繼續堅守和維護「班查西拉」（Pan－casila）意識形態。印尼各級監督機構密切關注軍人參政情況，普選監督機構稱將密切關注參加選舉的現役軍警將領，確保其在成為選舉候選人後立即退役。

新老問題交織可能影響印尼總統大選局勢，為此，印尼總統佐科呼籲民眾不要因選舉破壞民族團結、搞國家分裂，他表示，「我誠懇呼籲民眾千萬不要為了地方首長選舉，讓我們和諧社會遭破壞，加深各民族的矛盾，最後可能導致國家團結被分裂，印尼是多元化民族、宗教、語言和文化的殊途同歸精神的國家，我們要攜手合作維護國家統一的完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