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智老人「在安養院的一天」:像小孩又不是小孩 失能卻「用行為表達愛」志工耐心陪伴

9月21日為「世界阿茲海默症日」,在第26個世界阿茲海默症日,大陸一家記者特地前往「失智老人安養院」實地體驗老人一天的生活。

「阿姨,你來啦。你想我了沒有?我想你了。你今天穿得真漂亮。」69歲的何阿姨走進來時,宋海玲笑盈盈地迎上來,語氣柔和,彷彿是迎接早上來入園的小朋友。

宋海玲是西湖區古盪街道大愛人家失智老人日間照護站的社工,失智的何阿姨幾乎每天都到日托點「報到」:早上8點30分送來,下午4點左右接回家。

這裡,像何阿姨這樣的老人共有6位。他們這一整天都由宋海玲和她的同事們陪伴。

失智老人在安養院的一天是如何度過的?這樣的日託對照顧他們的照料者來說又意味著什麼?陸媒記者體驗了「安養院的一天」。

每天都問一句:你早餐吃什麼了?

西湖區古盪街道大愛人家失智老人日間照護站兩週前剛開業,在此之前,它主要做的是,對失智老人進行非藥物干預治療。「早上送來,下午接回」的社區照顧模式,是今年才開始的。

報名參加的老人都是古盪街道的居民,年滿60周歲,輕、中度失智老人。照護站在古盪街道金秋家園長者服務中心,兩間活動室,有活動的桌椅、休息的沙發,很乾淨。

早上8點30開門後,老人們陸續進來,失智老人基本是老伴陪伴而來。「爺爺,你昨晚睡得好嗎?早飯都吃了什麼?」等89歲的徐爺爺坐穩,宋海玲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地問。

徐爺爺失智已經七八年,大概5年前開始在這裡接受干預治療。他健忘、多疑、容易情緒低落,白天打瞌睡,晚上不睡覺。生病後,一直由老伴照顧。「剛剛才吃過,你是不是又忘記了?」老伴見徐爺爺只顧著發呆,遲遲不回答問題,急著提醒。

宋海玲趕快朝她擺手,輕聲說:「不要說他,讓他慢慢想。」

「吃了木耳、豆漿、雞蛋、南瓜。」停頓許久,徐爺爺開始一樣一樣說,說說停停。宋海玲馬上給他鼓掌。「回憶早餐是讓他動動腦,說出來是鍛煉他的表達能力。要適時地多表揚、肯定。」

聽到掌聲的徐爺爺,笑得有些靦腆。在把徐爺爺這一天要吃的藥交給宋海玲後,老伴就離開了,她這一天能從照料中暫時脫離。

希望老人多動,別總打瞌睡

當天來日託的老人一共有4位。兩週下來,他們已經熟悉。社工袁飛依次給他們量完血壓後,和宋海玲一起帶著老人們做手指操。宋海玲像領操員一樣,喊著口號。

69歲的何阿姨是老伴陪著來上課的。她情緒起伏比較大。袁飛給她量血壓時,讓她脫掉外套,本來還笑盈盈的何阿姨,突然發怒大喊。

宋海玲趕快過來安撫,「好的,我們不脫,就這樣測量。」

做操時,何阿姨也不參與,只是嘴巴哼哼著像是唱歌。坐在她旁邊的袁飛趁機一起念念有詞,何阿姨立刻笑了出來,跟著袁飛做起操來。

「他們開心、發火,都是一瞬間的事,要隨時注意他們的情緒變化。」宋海玲邊做操邊觀察,幾個節拍下來後,她看到何阿姨的動作慢了下來,示意袁飛不要再鼓勵何阿姨繼續,「她有點累了,讓她休息會兒。」

4位老人中,最開朗的是80多歲的薑爺爺。從2013年被確認為失智症後,他一直在這裡治療。「他狀態不錯,6年了,情況比較穩定,沒有出現大幅下滑。」浙江省大愛人家中心副主任朱秋香說,6年前,姜爺爺的主要表現是健忘、幻想,「如今基本還保持這樣的狀態。」

姜爺爺是最會活躍氣氛的,有他在,就笑聲不斷。

早上拄著拐杖進來,看到宋海玲,他立刻揮手,大聲說:「老師好!」

宋海玲拿出一堆名牌,讓他找出自己的名字,他聲音洪亮地回應:「保證完成任務!」

但他也有不願配合的時候,早操做完後,宋海玲拿出撲克牌讓大家玩,姜爺爺不願動,嚷嚷著自己不會。「你昨天不是教我玩接龍嗎?我有點忘記了。」宋海玲一邊擺,一邊問,「是這樣嗎?好像不太對。」姜爺爺看她猶豫不定,湊上來指導,不一會兒就自己動手了。

「我們希望老人們多動,動手、動腦。尤其不要枯坐、打瞌睡。他們不願意參與活動的時候,不能強迫,要多引導。」宋海玲講了許多和老人們相處的技巧。

像小孩又不是小孩

一個小時左右的室內活動結束後,宋海玲和袁飛一個前面帶路,一個後面看護,帶著4位老人去附近的公園散步。

「來,大家排好隊。鮑爺爺,你幫忙扶著許爺爺好不好,他走路不太穩。」宋海玲招呼走在最後的鮑爺爺,他70多歲,是4位老人中,身體比較好的,「幫忙,能讓他有成就感。」

雖然宋海玲對老人們說話的語氣輕柔得像對小朋友,但她說,又不能完全把老人們當小孩。「像姜爺爺,雖然他嘴上常說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但如果你過度幫他,他會抗拒。」

的確,上課期間,其他老人都是社工們幫忙倒水,但姜爺爺堅持自己做;課桌上的玩具掉到地上時,他拒絕袁飛去撿,而是自己彎腰拾起。

出去活動時,宋海玲隨手帶了一個兒童皮球到公園,半個小時的戶外活動,她帶著老人們,坐在亭子下,扔皮球。鮑爺爺玩得最投入,臉上一直帶笑,玩到最後,他和姜爺爺兩人站起來傳球。再回到室內時,已經是上午11點鐘。老人們開始自由活動,有人坐著休息,有人玩七巧板等小遊戲。

徐爺爺最愛一種插釘子的遊戲。他玩得熟練,旁邊一位老奶奶目不轉睛地看,看完要求,「你再玩一遍吧。」徐爺爺有點自得地笑。

「敬禮,老師,再見」

11點30左右,袁飛從社區的老年食堂帶來飯菜,老人們開始吃午飯。姜爺爺的老伴從家帶來兩個葷菜,給他加餐;鮑爺爺的老伴也趕來,陪他吃午飯。

「把他放在這裡,我能喘口氣,也能出去辦點事。」王奶奶說,老伴失智有五、六年了,去年開始定期來這裡,「他很喜歡這裡的氛圍。他在家發脾氣的時候,我問他你要不要去大愛了,他會立刻說:去。」

今年夏天,大愛人家古盪試點因為裝修,停了兩個月。王奶奶明顯感到兩個月後,老伴的情況出現下滑。

雖然,很多人覺得照顧失智老人是件耗力耗神的事,但長久相處下來,宋海玲和朱秋香都感受到,失智的老人們其實也有有趣的一面。「像徐爺爺,有一次,他老伴來接他,來晚了。他就很焦躁,我們就陪他玩遊戲,這個時候,奶奶來了,看他沒發現,就悄悄坐在一邊。徐爺爺玩了一會兒,又急了,轉到房間裡,看到奶奶坐在那裡,就埋怨:你怎麼不早點來。奶奶哄他說:大寶貝,我這不是來了嗎?」

朱秋香說起這件「撒狗糧」的事,還忍不住笑,「我覺得,年輕的時候,奶奶都未必會說出這種話。」

「一般,他們的老伴一天會來看好幾次。」宋海玲說,有位爺爺,他的老伴失智四、五年,一直是他在照料,日托點開張第一天,他就帶著老伴來報名,說這幾年的照顧實在太累了,「但他全天在這裡陪著老伴,中午午休的時候,他就坐在老伴旁邊,看著她睡覺。」

下午4點左右,老人們的家屬陸續來接。93歲的陳奶奶是第一位被接走的。「今天奶奶挺棒的,慢慢一個個說出了你們六兄妹的名字,還寫出了幾個。」宋海玲將老人一天的表現,告訴陳奶奶的女兒。

陳奶奶被接走後,老人們有點坐不住了。

徐爺爺站起來走向自己存放物品的小櫃子,打開看著也不知道找什麼;姜爺爺直接大聲問「我的老伴呢?」;鮑爺爺則沉默不語,但明顯有點不安。「這時的他們也有點像幼兒園的小朋友,別人都來接了,我的『爸爸媽媽』怎麼還不來接我呢?」

「來,咱們去打打乒乓球吧。」在場的三位社工馬上分工各自看護一位,其中一位領著鮑爺爺到室外打會球。

4點15分左右,姜爺爺的老伴來了,他一下子笑容滿面,「敬禮,老師,再見。」這樣的告別讓在場的人都笑了。

失智症,總是讓人心驚,關於它的話題都是悲傷又沉重:它是不可逆的、照料者會被拖垮、陷入泥潭……

其實,失智老人雖然喪失了很多能力,但他們並不是沒有思想、沒有情緒、沒有感知,如果得到妥當的照料、及時合理的干預治療,他們依然能和身邊的人互動、交流、情感回應。

就像姜爺爺,他會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老伴的愛;就像黃奶奶,她漸漸能捕捉到老伴的有趣;就像社工們,他們知道如何和失智老人們相處。

希望,如果有一天,失智症真的來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從容面對,不需迴避。


參考來源:今日頭條